第四十四章 丽春院挨揍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园红！
吴典恩昨日从玉皇庙回来，越想越不对劲。
“西门庆那厮，约众人借钱，怕只是个幌子！”
“筹钱为假，与众人划清界线是真！”
“可他为何要这般做呢？能给那些流民饭吃，难道还差众兄弟一口？”
“当众翻脸太不智，有些太过迫切、草率了。反倒让那些破落户看了笑话！”
吴典恩辗转反侧一夜，也未想明白，暗暗有些后悔。
早上睁眼，早已日上三竿。
吴典恩匆匆起身，朝县前街西门大院奔去。
自然不是去寻求西门庆的谅解，而是要看看动静，弄清楚西门庆葫芦里到底买什么药！
昨日他问过傅伙计，知道西门庆兑生药之事，并非所言还债，而是兑粮救济流民，他就想看看，是不是真的。
还未到西门大院，远远望见残破的西门大院乱哄哄一片，几百男女老少齐动手，搬的搬，扛的扛，扒的扒，收拾清扫满院的残砖破瓦，干得热火朝天。
在一处空地，架起了一方简易的厨灶，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正在低矮的案板上揉面，炉灶周围已是雾气蒸腾。
揉面的，正是那穿街走巷卖炊饼的武大女儿迎儿。
西门生药铺，傅铭、来旺、平安等人，来来回回往街边的大车上搬药材，边上有一群厢兵驻守。
“傅伙计说的是真的，西门庆果真兑粮救济流民！他图个甚么？”
吴典恩一头雾水，满腹狐疑，喃喃自语。
刚要离去，远远就见玳安跟前日那病汉、农妇从县衙出来，后面还有被一群皂隶推搡着的蒋氏药铺掌柜蒋竹山。
蒋竹山身戴枷锁，一个劲地喊“冤枉”，可没人搭理他，被县衙班头李皂隶连踹带骂，如赶牲口般，催促前行。
玳安与病汉、农妇，径直转回了西门大院；蒋竹山则被皂隶带去了狮子街蒋氏药铺。
没多久，便见蒋氏生药铺被县衙贴了封条，库存的生药材也被充了公，唯独剩下一个遍体鳞伤的蒋竹山，靠坐在地上哭天喊地，却未见一人上前安慰。
甚至，骂“活该、黑心贼”的居多！
药铺门上，贴着县衙判词：
“大凡市井罔利之人，其他犹可以作伪，惟药饵不可以作伪。作伪于饮食，不过不足以爽口，未害也；惟于药饵而一或作伪焉，小则不足愈疾，甚则必至于杀人，其为害岂不甚大哉！”
看了半天，吴典恩方弄清大概。
原来，这蒋竹山故意开错药坑外乡人，被知县李达天勘杖六十，判封铺禁医，药材充公，并带枷锁在药铺前示众三天，以警示教育卖药人。
“也是个活该倒霉的！”
吴典恩摇摇头。
“谁活该倒霉？”
一声突兀的问话，吓吴典恩一跳，回头一瞧，原来是花子虚。
“花二哥！”
花子虚调侃道：“你不在西门生药铺做事，倒有闲心情跑这里来瞧热闹，那西门庆的工钱，也太好赚了吧！”
吴典恩摇头苦笑：“小弟已不再为西门庆做事。”
花子虚一下来了兴趣，饶有兴致地问道：“西门庆那厮连你也遣散？真个一点兄弟情义也不顾？”
“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吴典恩苦笑摇头：“不是遣散，是小弟不想与他再有丝毫瓜葛！”
花子虚瞅着吴典恩变幻不定的神情，知这其中必有他不知道的故事，一时兴致盎然起来。
“走，哥哥请你去丽春院吃酒，高乐高乐，散散心。”
吴典恩正愁没地去，花子虚有请，自然求之不得，至少省下白日的饭钱，便顺水推舟，答应所邀。
丽春院在二条巷，离狮子街不远，二人没走多远，便到了地头。
迎客的**自然认得老主顾，热情地如亲爹光临，把二人迎了进去。
不待二人在老地方坐定，花子虚包着的头牌吴银儿，西门庆的姘头李桂姐，以及与西门庆时时有“互动”的李桂姐姑姑李娇儿，三个粉头，摇曳多姿地晃了进来。
吴银儿性格柔弱，很自然地坐在花子虚身边，文静地简直像个良家娘子，令人不忍狎戏。
李娇儿扭着她傲娇的肥臀，径直坐在了吴典恩身边。
李桂姐没见到西门庆，有些失望，继而释然了，西门庆爹娘刚死，“头七”都未过，他自然不好来吃酒狎妓。
李桂姐正犹豫着要不要走，就见她娘李三妈走了过来。
“桂姐儿，孙寡嘴、祝麻子引着王三官来了，正在隔间等你哩。”
李桂姐立即眉开眼笑，转身出了房。
“啧啧，西门庆真真是有一群好兄弟呀，个个争着替他的姘头拉主顾！”
花子虚望向吴典恩，讥笑道：“你说，若叫西门庆那厮知晓李桂姐背着他接客，那厮会不会把这丽春院给砸了？”
吴典恩不以为然，心中暗自讥讽：这女人，若是她有心恋你时，身上便是刀剑水火，也拦她不住，她也不怕；若是她无心恋你时，你便身坐在金银堆里，她也不睬你。
常言道:“佳人有意村夫俏，红粉无心浪子村。”
李瓶儿吓一跳，她倒不担心西门庆砸丽春院，怕的是那厮打李桂姐，那可是她的侄女。
刚待起身去阻止李桂姐，莫要接待王三官，吴典恩的一句话，又打消了她的念头。
“若是往日，西门庆定会砸了这丽春院，现在不会。”
花子虚略一琢磨，摇摇头道：“这不好说。”
吴典恩讥笑道：“他穷得连药铺都兑了，说不得哪一天，仅剩下的宅院也要变卖度日，哪还有底气来砸丽春院？”
花子虚恍然大悟，看宝似的看着吴典恩。
“莫不是，你觉着西门庆那厮要破落了，才迫不及待地离开他的吧？”
“难道不是吗？”
吴典恩便把玉皇庙之事说了一遍。
花子虚听完，看向吴典恩的脸，充满同情。
“果然都是一群只知混吃混喝、四肢发达、蚩蚩蠢蠢的破落户。那西门庆明明是借机试探，看看尔等是否还有半分义气，果真让他看了个清，怪不得要与尔等割袍断义，撇清关系！”
“他这般做，有何所图？”
吴典恩也知西门庆的目的是与他们绝交，只是尚未想通其中的关窍。
花子虚目光带着怜悯，同情地看着吴典恩。
“自然是不想尔等再沾染他的光，分薄他的富贵！”
“这不可能！”
吴典恩一脸笃定：“那厮把仅有的营生也兑了，何来富贵？痴人做梦罢了！”
“我的瓜儿，他兑粮，可不单单是为了救济流民，反倒因此谋下了更大的营生！”
花子虚搂着吴银儿，一只手在她身上肆无忌惮地游走，手感虽不如李瓶儿的好，但也另有一番墙外风情。
“恩州知州陈文昭接到朝廷的公文，要和籴大批生药，正无计可施，西门庆这厮便凑了上去，揽下收购生药的差事，你想想看，替州府办事，这其中，得有多大的利？”
吴典恩恍然大悟，所有的关节都通了，这西门庆还真薄情、奸诈！
越听越悔，越想越气，一拳砸在桌面上，震得刚上桌的一盘肉角翻滚，泼了花子虚一身。
花子虚大怒，一脚踹翻吴典恩，没了再狎妓的兴致，气呼呼地离开丽春院，朝花太监大宅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