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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在黄昏时分发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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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昂塌八嘎?”

       手机听筒中传来久违的尖锐女声,米凯尔也不自觉地耷拉着眉头把手机远离了自己的耳朵一些。

       “明明可以直接用空之权能过去,你就非要乘飞机?你是脑子有什么问题吗,硬是要把事情往麻烦的方向引导?”

       “呃呃……其实问题也不大,我早就用侵蚀的权能伪造了身份,一路遇到的监控也全部处理过了,遇到的人用识之权能修改了记忆,绝对没有任何问题的!”

       电话那头的狂风暴雨骤然停止……也不过停了两三秒,那女声重新变得低沉且平静:

       “所以,你宁愿大费周章地、持续不断地使用两种权能,也不愿意一下子用空之权能传送到天穹市?这是什么感人思路?”

       米凯尔轻轻挠了挠脸颊,将手机拉回了一点。

       “别这么说嘛梅比乌斯。主要是,我仔细一想,自己好像还从来没有坐过航班呢,唯一一次乘坐客机还是那一次和梅一起去视察北美……那一次也不过是小型的私人飞机罢了。就当是我满足一下好奇心了,好不好。”

       “我真是服了,你要是直接用空之权能传送过来,完全可以在灰蛇传递回情报后的第一时间找到第二律者和那只小猫,你现在这不是……”

       “啊,我说,梅比乌斯。”

       “哈?”

       “你最近脾气似乎要倒退回五万年前的征兆啊。这很不好……唔,难道是因为舍沙超变因子将新陈代谢的速度延缓到了原本人类的千分之一吗,这么一算,现在的你大概正好是更……”

       “滚!犯什么病!”

       感受到通话从“那一边”被主动挂断,米凯尔脸上嬉笑打趣的神色就像是退去的潮水一般缓慢但又迅速地消失。

       握着手机的五根手指紧了紧,手腕扬了扬,似乎是想要把手机抛起来再接住,但在最后关头,米凯尔终究是放弃了这样的想法,随着手腕落下,他顺势将手机插入西裤兜中。

       梅比乌斯说的很对,但那是以米凯尔目的为抓住琪亚娜来推论。很显然,米凯尔的目的并非如此。

       若是单纯的要抓住琪亚娜,在天命总部的时候就不会让她逃走,难不成以羽渡尘羽毛为载体的一个华的意识能拖住他一秒么?

       想多了,怎么可能。

       再说,并不难理解吧,他从一开始要的就不是控制任何一个律者,从长远的角度上来看,他所要做的其实与奥托类似……

       既然想要她们来杀死自己,那么在此之前,当然要让她们先拥有杀死自己的力量吧。

       顺便,还能钓出一些不应该存在于这个时代的人,将他们一网打尽,嗯,就像总部那次一样。

       梅比乌斯应该就是想明白了这一点才恼羞成怒地挂断了电话吧。

       应该是吧。

       不过挂的也有点不巧呢,嘱咐与关心的话终究是被卡在了喉咙口,没有机会说出了。

       “欸……好麻烦。”

       似乎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记忆,米凯尔轻轻抽了抽鼻子,迅速眨了两下眼,原本有些模糊的视线变得清明了许多。厕所中特有的樟脑球与排泄物混合着的说不清是香还是臭的味道涌入鼻中,让人的意识也在那一刹那有了一丝恍惚。

       挥了挥手,像是在赶走烦人的蝇虫,笼罩着厕所隔间的隔音屏障也悄无声息地散去。

       转动门上的插销,米凯尔随着拥挤的人流挤出男厕所,却在靠近门口的地方忽然转身挤了回来,快步到洗手池边上用水冲了一下手。

       虽然他只是躲在隔间里和梅比乌斯通了个电话,但进了一趟厕所,还干着手出来这种事……呃……呃……

       依旧是拥挤到能让人感受到燥热的人流,作为神州地区最大的都市之一的天穹市国际机场,其人流量当然不会让人失望——前提是有人对此抱有期待的话。

       放眼所见都是黑乎乎不断起伏的脑袋,这便是所谓人潮汹涌,不过好在,米凯尔的发色在一群人中较为显眼,当然他的穿着也是——或许早个十年、二十年,在机场穿全套黑色英式西装打藏青色领带的人会多一些吧,不过到了这个时代,如此正式的着装已经极少了,穿西装的也不是没有,但更多是颜色鲜艳版型随性的意式西装,领带可打可不打,或者说正常人为了舒服就不会系这个玩意。

       说到底,航班从一项商务用途为主的交通工具发展到了以普通游客居多的地步,就算是商务出行的人,大概也会为了方便合群把正装带在行李中,转而身着便装吧。

       为什么会想这些呢……米凯尔挠了挠自己的脑袋,总觉得自己在某些方面更进了一步,如果把自己的大脑沿眉骨一条线切开,不知道能不能用死之权能再从脑子里长一个脑子出来啊……

       赶紧拍了拍脑袋,感受着脑浆在自己颅骨中晃荡的感觉,他硬生生拉回了自己的思绪。

       啊对——他在脑海中追溯自己跳脱的意识——想到能不能再长一个脑子是因为挠了挠头,挠头是因为在想为什么会把思绪沉入穿西装如此显眼的思辨,而最初想起穿西装更显眼是为什么来着……

       哦,对。

       他带来的那个女孩,穿着与他一模一样,也就意味着,在来往反复的人潮中,她也一样显眼。

       米凯尔轻轻叹了口气,视线从数之不尽的人头中扫过,再加上记忆中模糊的位置,他没费多少……确实费了点劲,才重新找到女孩的所在。

       拨开人流,走到面前,米凯尔用鼻子轻呼出一口气,淡淡地向着双手抱胸,低着头将后背依靠在墙壁上的少女发问:

       “为什么不趁机逃跑?”

       少女像是睡着了,直到这问句落下的十几秒后,才仿若如梦初醒一般张开紫色的眸子,下巴向上昂了昂,可最终还是没有与米凯尔对视,他只能自上而下看到女孩发白的嘴唇快速启合了两下:

       “就算跑也没什么用吧。”

       和她不一样,米凯尔的回答倒是很及时:

       “不,你太高看我了,人流量这么庞大的地方,你要是混在人群里走了,我要找到还是比较困难的,毕竟这样的公共场合也不能毫无顾忌地行使权能……”

       “比较困难,也就是说,就算我跑了,对你来说也不过是小麻烦而已吧。这里不能毫无顾忌地行使权能,但是换一个地方就可以,到时候我只不过会再次被抓住。”

       “呵呵。”

       米凯尔不知道是不想回答,还是无言以对,只干干地发出两声笑。

       一反常态的是芽衣,交流了这么多句后,她终于抬起头与米凯尔对视,只不过那双眼中再没有依赖,有的只有,悲伤、嘲讽、怜悯与憎恶。

       “米凯尔,你似乎很期待我趁着刚才的机会逃走呢。为什么?”

       米凯尔没有回答,因为他知道这个问题不应该由他来回答,也不需要由他来回答。

       “我明白了呢。你期待着我逃跑,这样看着既已得手的猎物在自己眼皮底下跑掉,因为逃出升天而由衷地升起希望,然后再由你将这份希望直接打破——这一整个过程,包括你之所以选择带我一起来这里,应该只是为了让你于无聊中获取一些乐趣吧。真是变态的爱好。”

       “那你呢。”

       米凯尔没有在乎芽衣的顶撞与讽刺,他将双手插进裤兜,粉色的瞳孔不带一丝敌意地锁定着芽衣。

       “因为知道跑了也没有用所以无所作为……你之所以不逃跑,也没有你说的那么简单吧。人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哪怕是一线生机也会疯狂地争取,就好像饮鸩止渴一样,明明知道是毒药,但在过于口渴的情况下也不得不喝……你对此无动于衷,难道是我的压迫感不够么?还是……逃跑确实没有用,但不试一试怎么能知道,又怎么能甘心呢?你真正害怕的也并不是再被抓住或者做了无用功吧,你只是单纯害怕触碰到希望,然后希望再破灭的过程,就和我之前三年里对你做的一模一样。”

       芽衣的肩膀颤了颤,胸口快速起伏下,领带的下摆也跟着前后摇晃起来。

       她终究没能再与米凯尔对视。“废话说完了的话就走吧。”

       米凯尔将手递到了她面前,但芽衣并无反应。

       “语言并非苍白无力,在有些人口中,又或者是对于某些人而言,语言确实是最强有力的武器。可那些人中不包括你我。雷电芽衣,如果真的想报仇的话……”

       米凯尔直接抓起了芽衣的手,将她的五指并成手刀,抵到自己胸口。

       “你得用刀,往这里捅。”

       …………

       二十分钟后,身边的人流渐疏,芽衣跟在米凯尔身后走出了机场大门。

       面前是一条四车道的柏油路,无数的车辆于路上往来,鲜红的刹车灯亮起,卸下带着行李箱的乘客,那红灯转眼又在车门阖上的同时熄灭。她顺着车来时的方向望去,车是顺着弯道上来的,再从另一头的弯道离开,这么一看,脚下所站的更应当是类似于立交桥的存在。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再普通不过的景象,可她心中却升起了一丝新奇的感觉。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在进入圣芙蕾雅之前,她的活动范围完全局限于长空市,这……

       这还是她第一次乘飞机,啊不是,客机。

       起码,在天上飞的时候不用担心突然出现的崩坏兽,不用注意通讯中随时可能下达的战斗指令。

       不用从上百米高的天空中于投送口直接跳出,而是可以脚踏实地地踩着地面从机场走出来……

       等等!她又发现了一个问题——怎么好像……这里的人都是在进入机场?

       她赶紧向前两步,回头看向大门上的标志。

       那大大的两个汉字“入口”静静地望着她,似乎也在疑惑她为什么会从这里出来。

       “……”

       芽衣低下头,开始思考米凯尔究竟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要从机场的出口走出来呢,虽然芽衣确实是第一次乘坐飞机,也不清楚机场的出口与入口未必是同一个,但她不是傻子,除了自己和米凯尔,她只看见了从此处拎着行李箱走进机场的人。她同样也不觉得米凯尔是傻子,所以,他这么做……一定是有他的深意吧!

       但具体是什么呢?芽衣真的想不明白。

       又或者他就是个纯粹的傻子,单纯地走错了路,只不过凭借着权能横冲直撞硬生生把她从入口带出来了?

       好像不可能,米凯尔在她心中不是这样的人。

       回过神来米凯尔距离他已经有三四米的距离,他走入暂时停滞的车水,似乎要走到桥另一边的栏杆去。

       这无疑又是一个机会,芽衣明白。

       无论怎样,被追杀的人即使知道要走的是一条绝路,即使知道十步之外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它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所以,芽衣深吸了一口气,快走两步跟上了米凯尔。

       她只需要向前走,不管是多快开来的车都会稳当地停在她左手边,直到她与米凯尔并肩站在栏杆前。

       “呼……”

       “呵……”

       两道白汽整齐地从两人口中吐出,轻轻向着天上飘起,又很快弥散于无形。

       米凯尔无声地眺望着下午三点五十分的天空,北半球的暮冬时节,天空中没有一片云,但也并不晴朗,而是暗沉沉地压在人头顶,和更远处大地上耸立的楼群相呼应,唯有在极目远眺才能看见的地方,西坠的太阳燃起了冷飕飕的火焰,于是这天空反倒像是夜晚的西伯利亚雪原,那红彤彤的夕晖就是一抹亮眼的篝火。

       是有这种感觉吧。

       似乎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芽衣余光向一旁瞥了瞥,却看到米凯尔正对着那初生的晚霞挤出一个平淡的笑容。

       “雷电芽衣,知道为什么要带你来这里吗?”

       “不知道,我想,我也不用知道吧。”

       芽衣很快扭过头。

       她需要知道这些吗,不需要吧。就算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

       但米凯尔想说,她也拦不住。

       “很简单,因为琪亚娜就在眼前的这座城市里。”

       米凯尔小声说出了几乎要让芽衣爆炸的话。

       “你想做什么!”

       数个呼吸之前还冷静到近乎颓废的芽衣异常激动,但米凯尔只是竖起食指,在唇前“嘘”了一声:

       “别出声,让我再多看会儿。”

       “?”

       芽衣不解地顺着米凯尔的视线望向天空,然而除了天边淡淡的红晕之外,什么也看不到。

       “雷电芽衣,你喜欢晚霞吗?”

       米凯尔没头没尾地发问。

       芽衣没有回答。

       “你知道人的记忆具有一种奇怪的联想性么?就好像你放着一首歌的同时看一本小说,那么今后你再看、再想到这本小说或者再听这首歌的同时就会反过来联想到另一方。黄昏……我对于这个东西也谈不上喜欢吧。只是仔细回想,有关于她的那些美好记忆似乎都是在黄昏时分发生的。所以,每次看到那种东西,心里都会觉得很舒服。你呢,你和琪亚娜之间有存在这样的东西吗?”

       芽衣微张开口,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

       那意思大概并不是“不知道”,也不是“没有”。

       所以当她重新开口,问出的是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所以,她是谁?梅比乌斯?”

       “不,不是。”

       米凯尔在芽衣惊诧的目光中连续否定了两次,然后他稍稍转过头,将一只眼睛对向芽衣,抬起食指,指了指自己粉红色的瞳孔。

       “呼哒哒哒——”

       闻声抬头,视线只捕捉到了几只白鸽从电线上腾起后,于朝阳光芒下残留的黑影。

       想必,在鸽子漆黑的瞳孔中,一定也倒映着女孩的身影吧。

       “啊……终于到了!”

       帕朵夸张地伸了个懒腰,回头露出一个招牌笑容:

       “走了一天也累了吧?琪亚娜姐,上去休息一下啦?”

       “我拒绝。”——琪亚娜本来应该这么说。

       少女一路上对她很热情,时至今日,她知道自己多半确实是个傻子,但还不至于傻到……或者说,正是因为有那个男人作为先例,她才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做“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猫耳少女确实很热情,但对话间总在回避着什么,以至于直到跟着她来到她自称“租下”的公寓,也没有搞清她的立场是什么,到底是受谁所托前来寻找她……

       以普遍理性分析,琪亚娜不该就这么浑浑噩噩的上她的道,况且,一路上对方给她买了好多吃的,体能虽然恢复不到最佳状态,但借由空间权能完成数百米内的空间折跃还是能做到的。

       这种感觉……调动力量的感觉……只是心中一个念头,周围可视范围内的空间就像是水一样流动了起来,哪里是适合撕开裂隙的空间紊乱的薄弱点,哪里是适合凝聚虚数屏障的空间力量过剩点都一清二楚,不需要理解,就好像是……也本来就是与生俱来的能力……

       她想要逃走,确实不困难。她不知道猫耳少女的实力如何,但既然从一开始目的就不是战斗而是逃跑,那她觉得,除了同样拥有空之权能的米凯尔外,应该没有人留得下她。

       可是……

       “欸?琪亚娜姐,你胃口也太好了吧?三个肉包子还不够吃吗……唉!好吧,谁叫咱帕朵菲莉丝心善,稍等一下,咱再去买点烧卖油条茶叶蛋……呃?加糖豆浆再来两杯?要冰……哦哦我懂,要热的!嘛!琪亚娜姐,老规矩哦,这些吃的都算是咱借你的,之后可要记得还哈!”

       不管怎么说,自己之所以能拥有正常行走和调用权能的力气,不就是拜眼前女孩的照顾么?

       “呵?都经历过那种事了,你还是这么容易轻信别人的善意啊。”

       脑海中不出意外地响起了律者的声音,琪亚娜却并没有理财。这或许是目前少有能称得上是好消息的东西——律者的力量意识苏醒的尚不充分,大部分时候都是冒一个泡就消失……

       但是她说的对。

       但是、但是……

       经过十几秒的沉默,少女在心中自顾自地回应了律者的吐槽——

       “但是,她从来没有记账,也从来没有告诉我到底欠了她多少钱啊……”

       “欸,琪亚娜姐,你……”

       说是察觉到了少女的沉默,又或者说,这根本是很难不察觉到的事情。帕朵并未催促,只是抱着沉沉的罐头,侧过身,无声地看着身后的女孩。

       然后,在琪亚娜说出心中的决定之前,帕朵抢先开口了:

       “唔……那个,琪亚娜姐如果不想跟我上去也可以哦。”

       “?”

       “嗨呀,咱总不能强求你吧。虽然分配给我的任务是保护好琪亚娜姐,但咱又不擅长战斗,真要打起来还得靠琪亚娜姐你自己呢。换句话说,就算琪亚娜姐你想跑咱也拦不住啦!”

       琪亚娜咬着下唇,试图从猫耳少女脸上找到一丝“撒谎”的痕迹。

       可无论如何观察,得到的都只是一个充满傻气的笑容罢了。

       不过相比起这些,她刚刚提到的某个词似乎更加重要且……刺耳。

       这是猫耳少女第一次提到自己的任务。

       可是,她说给自己的话就一定可信吗?

       “保护?”

       琪亚娜面无表情地指了指自己。

       “是啊、是啊。”

       帕朵面露苦色,极为用力地甩了甩头。

       “说是保护,从谁手里保护,怎么样保护,咱也是一窍不通。但是没办法,梅姐给我的任务就是这个,咳咳!”

       她清了清嗓子,然后压低声音,开始有意识地模仿另一个女人的语气:

       “小帕朵,你的任务呢,就是前往天穹市,找到并保护好那个名叫琪亚娜的女孩。噔噔,就是这样……欸,等等,让我仔细想想,好像还漏了什么。”

       少女做出沉思的动作——双手环抱在胸前,然后右手抬起,五指虚握,抵住轻轻垂落的脑袋。似乎只要一涉及到沉思,大家就会不约而同地想起这个动作,

       当然,以眼前两个少女加一只猫的知识水平,

       但琪亚娜倒是清楚另一件事:

       “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不对,你刚才说芽衣?”

       “啊?对啊,是梅姐让咱来的啊。”

       琪亚娜挠了挠头顶的呆毛,两人的交流看似很流畅,但不管是她还是帕朵,都感觉到了什么“不正常”的地方。

       “你口中的Mei是指……”

       “琪亚娜姐说的Mei是指……”

       两人几乎于同一时间开口,又在意识到“确实搞错了什么”之后齐齐改口解释道:

       “我们说的是不是……不是同一个Mei?”

       “咱们说的是不是……不是同一个Mei?”

       视线交错,两个女孩很有默契地眯着眼挠头傻笑起来。最开始近乎于质问的思绪也在这样的默契下悄然散去了。

       至少暂时消退了。

       最后,像是受不了这种尴尬的气氛,帕朵抢先开口:

       “不管怎么样琪亚娜姐,先来我租的房子里休息一会儿啦。还有哦,得洗个澡。咱很久以前也睡过垃圾箱,虽然是很久很久以前,但只要一想到是那种又脏又臭又狭小的地方,就连心里都会觉得有点不舒服呢。”

       琪亚娜因为傻笑扬起的嘴角逐渐抹平,不自觉间,从来不擅长动脑的少女开始发挥人类独有也是唯一的特长——思考。

       “应该没有关系,就算这一路以来对方所表现的善意都是伪装的,只要有一秒的反应时间,我的权能足够在除米凯尔之外的人面前逃走了。空间权能可以感知周围空间的情况,被打黑棍的可能性应该不存在,所谓的乙醚之类的手段也需要多次呼吸才可能奏效……所以,只要这个女孩不是受米凯尔指使,事实上应该也不可能,如果真的是米凯尔的话,他应该会直接出现在我面前把我带走……”

       一连串的思考给了某个智商约等于草履虫的少女“原来我也有脑子”的错觉,于是她点了点头,接受了猫耳女孩的邀请。

       公寓楼大门一侧有个八仙桌,一个精瘦的板寸老头坐在桌后,戴着老花镜,一手攥着报纸,一手摸着自黝黑脸颊上冒出的发白胡渣,听到纷乱的脚步声,他拿着报纸的手腕向下压了压,下巴内收,以一种近乎“前倾”和“翻白眼”的姿态盯住了走入公寓的两个少女。

       稍稍花了一些时间辨认,老头轻轻“哦”了一声,认出了其中一个——虽然是冬日,大家都穿着厚实的衣服,但是无论走到哪里都会用巨大的黑色兜帽将脑袋遮住,怀里还抱着一只圆得几乎像是猪的猫咪的美少女还是难得一见吧。

       反正老头穷尽六十五年的人生,也仅看见这一位。

       “是帕朵啊!”

       “是啊,老头子,早上出门前让你修的东西修了吗?”

       “啊,热水器这种东西嘛,难修的时候怎么都修不好,容易修的时候倒是不用费多大力气。”

       “呃……老头,所有的……啊不是,大部分东西都是这样吧?”

       泛黄的眼白搅动着,老头的视线在那一刹显得有些迷离。“哦,是吗。不管怎么样……”

       他放下报纸,一手松了松领口的围巾,另一只手摊到桌上,轻轻开口道:

       “维修费记得给一下。”

       “知道了,多少?”

       老头蜷缩四指,只将食指蜷缩成勾状。

       “夺少?”

       “九……咳咳!九百!”

       “啪!”

       帕朵掏钱包的手顿住了,没等老头反应过来,她便猛地一拍桌子:

       “臭老头,这个数字是你刚编的吧!”

       “胡说!我们都是明码标价公平交易!怎么可能是编的!”

       “那你倒是给我看看你的明码标价在哪里啊!”

       “呃……咳咳咳,你也可以选择不给嘛,正好从预付的房租里扣掉一个月的份额。”

       “臭老头别转移话题!你先跟咱说清楚你的明码标价在哪里!呜哇哇哇,警告你啊!咱可是认识不少大哥大姐的!尤其是我大哥老厉害了!你这样坑我,信不信咱一个电话把他们叫过来给我主持公道!”

       “嚯!还大哥大姐,还老大?看看这个按钮是什么!信不信暴恐机动队十分钟后就到了!”

       “胡说!咱早就打听过了,这种民事小纠纷暴恐机动队根本不会管!”

       看着今天刚认识的少女与那个精瘦的老头吵吵嚷嚷的讨价还价,放在以往……一定是很让人厌烦的情况吧……不,考虑到过往自己的性格,琪亚娜觉得……扑上去和猫耳少女一起对抗奸商老头才是过去的自己会做的选择吧。

       但眼下,轻轻撸着猫耳少女因为要拿钱包而暂时托付给她的罐头,她只觉得心中有一种奇奇怪怪的感情在不断酝酿。

       只是可惜了,她一向很笨,语言组织能力也算不上好。嗯……喜欢吵吵闹闹的家伙也不见得就擅长说话,只是擅长吵闹而已,不知为何,到了事情已经全部发生之后,少女反而能正视起自己的一切了。

       如果更早一些……是否结局会有所不同呢?

       少女的思绪逐渐漂流到了自己也无法把握住的地方,回应她的只有虚无。

       追随着意识原本前进的方向,她什么也没有得到,无论是具体的画面、声音、气味、还是文字,什么都没有。

       她尝试着让自己的大脑改变运转方式,以脱离那种“一无所有”的状态。

       她试图去描绘那种虚无,于是她看到了干涸的河床,看到了青灰色石砖间长满了杂草的庭院……

       “好,成交!”

       猫耳女孩响亮的声音把她拽回了现实,琪亚娜看见她把一张薄薄的纸币拍在桌子上,又借着弯腰的动作将其缓缓推向八仙桌另一端的老头。

       老头的两截短眉用力蹙起,老花镜后凸起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少女……推向他的纸币。

       他缓缓抬起干瘦得满是青筋的右手,将并拢的食指、中指以及无名指轻轻搭在了那张钞票上,并不强大的力量恰到好处地将纸币上的皱褶抚平,但还不至于砸在八仙桌台面上发出短促的“do”声。

       但很有默契的是,女孩与老头与纸币在这一刻完全静止了。

       琪亚娜不明所以地挠了挠罐头的下巴,罐头忍不住发出了愉悦的叫声:

       “喵!”

       尖锐的猫叫声似乎成为了“发令枪”一般的存在,八仙桌两侧的女孩与老头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猫耳女孩踮起了脚,黑袍下的屁股高高撅起,琪亚娜分明看到那袍子下还有奇怪的东西在耸动着——该不会是太用力拉……呃……

       而老头虽然稳稳当当地坐着,面部的肌肉却在剧烈的颤抖,额头的筋络从皮下暴起,很难想象如此普通又瘦弱的老头会有如此凶残的一面。按在钞票上的三根手指的第一关节向后凹陷,手指骨骼各不相同,原本整齐并拢的三根手指也因为这凹陷变得参差不齐。除此之外,因为过于用力的缘故,他的小指向着掌心蜷缩,大拇指则是向胸口后翘,指背连接手腕处的一根筋顶着皮肤绷得老直。

       “咦——”

       “哼——”

       “嚓——”

       “啊!!我的钱!!!”

       …………

       “咣——”

       “哗——啪!”

       “嗯嗯!那老头虽然黑心,但事还办的不错嘛!热水器修好了,琪亚娜姐先来洗个澡吧……嗯……衣服的话,琪亚娜姐和咱身材也差不多,要不委屈一下,先用咱的?”

       “谢谢……”

       “嘻嘻!琪亚娜姐先洗吧,咱去给你挑衣服!”

       少女蹦跶着离开了卫生间,还不忘用尾巴把门带上。

       琪亚娜的视线落在紧闭的房门上,又抬头看向吊灯,最后缓缓褪去自己的衣服。

       “哗——”

       水声再次回荡于狭小的浴室中,因为帕朵先前已经放过水了,琪亚娜用手指浅试了一下,水温不能说暖和,甚至有些过烫了。

       转动阀门,等水温稍微低了点,她才一步迈了进去。

       并没有因为淋浴而不习惯,泡澡当然舒服,可如果不是自家的浴缸,那未免会有点……不过全身污秽的少女似乎并没有资格掀起这个。

       直到看着从她身上滴下的清澈水流以暗灰色的姿态流入下水道,她才意识到在垃圾箱里躺了三四天的自己有多脏。

       也难为帕朵此前一直没有嫌弃她……

       她或许,真的是个好人吧……

       琪亚娜试着最后一次相信所谓的美好。

       轻轻叹了口气,她抬起头正对着淋浴器,让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肮脏的面孔与长发。

       垂到膝窝的长发沾了水愈发沉重,将她的脑袋拉着更向后仰了些。

       “好舒服……”

       忽然,一道平静的声音想起,让她猝不及防之下差点儿把洗澡水喝了下去——

       “嗯?来找你的是帕朵吗,为什么梅会让她来呢……”

       “欸?”

       琪亚娜看了眼突然出现在狭小浴室中的,又低头看了看自己一丝不挂的身体,嘴角逐渐向着两边扯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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