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相见
莫小奴抬起头，先是看到明晃晃的尖刀，然后看到一身雪白的寝衣，最后才看见那张苍白的、犹带着泪痕的脸。
四目相对，时间仿佛忽然静止了。
然而莫小奴的脑筋没有静止。她受不住这样长久对视，只得移开目光，掩口一笑：“‘梨花一枝春带雨’原来是这般模样，我今儿可算是见着了！”
“小奴。”林珵怔怔的，发出一声低叹。
莫小奴心头一颤，忙重新仰起头来，迎上他的目光：“是我。”
“小奴！”林珵一个箭步冲过来，扑跌在了莫小奴面前两尺多远的地方，神情怔怔的，眼角发颤。
莫小奴看着他，唇角露出微笑，眼圈却不知怎的也酸痛了起来。
她迟疑着，向林珵伸出了手。
林珵却只定定地看着她，许久许久才缓缓地抬起手来，却只远远地做个抓握的动作，不肯来执她的手。
莫小奴愈觉得好笑，干脆扶着圆凳向前倾了倾身子，去抓他的指尖。
林珵脸色一变，竟慌忙向后缩手，避开了。
“喂！”莫小奴生气了，汪在眼眶里的泪珠“唰”地一下子冲了出来。
“小奴，”林珵立刻慌了，“……你别哭，别哭！”
莫小奴伏在圆凳上，扬起右手将袖子狠狠地往他的脸上甩了过去。
衣袖拂过林珵的面颊，软软的，不疼。
林珵愣了一下，忽然伸出手，死死地抓住了莫小奴的手腕：“小奴！”
莫小奴重重地甩了一下，那只手却像铁钳一样箍在了她的手腕上，怎么也甩脱不开。
这一下子用尽了力气，她力竭地伏在圆凳上，心中愈发气苦，眼泪也便越流越多。
林珵还在死死地攥着她的手腕，仿佛不把那只手腕捏断便不肯罢休似的。
莫小奴又疼又气，心里委屈得直想骂人，偏偏喉咙里堵得厉害，半点儿声音也发不出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林珵终于颤声开了口：“小奴，是……你回来了吗？”
莫小奴狠狠地在自己的唇角咬了一下，呼出一口气来，艰难地开口道：“我手断了……”
林珵一愣，慌忙放开了她的手腕，放到一半却又脸色一变，重新攥紧：“小奴，别走……别走，跟我说说话！”
莫小奴心里觉得好笑，忍不住咧开了嘴，却没能笑出声，白白喝了自己的好几滴眼泪。
这算什么事！
莫小奴更生气了，泪珠儿更加止不住。
林珵终于醒过神来，手上减了几分力气，松松地握着莫小奴的手腕，然后试探着将手掌顺着她的掌心探过去，与她十指紧扣。
之后，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低声道：“抓住了，你可别走了吧！”
“那不一定！”莫小奴努力地忍住泪，扁着嘴道：“我得逃命去呀！”
林珵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她。
莫小奴忍不住，“嗤”地一声笑了出来：“你个傻子！我没死！”
“没死……”林珵怔怔地重复了一遍，忽然惊愕地瞪大了眼睛，整张脸瞬间鲜活起来：“你说什么？你……没死？！”
莫小奴朝他翻了个白眼，假意嗔道：“怎么，你还盼着我死？”
“当然不是！”林珵如梦方醒，整个人猛然向前一扑，将莫小奴从圆凳上拎起来，牢牢地抱在了怀里。
他的心跳得很快，却很让人安心。
莫小奴的眼泪又下来了。
林珵将她抱得很紧，几乎勒得她喘不上气来。但莫小奴舍不得推开他，只好忍着不适，安抚地拍着他的后背。
也不知过了多久，莫小奴觉得再这样抱下去自己多半便要窒息而死了，只得用力在林珵的后腰上拍了两下，讨饶道：“您老人家开开恩，放开我好不好？”
“不好，”林珵的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见，“我怕这是梦……小奴，我若放开了你，你是不是就不见了？”
“嗯。”莫小奴低低地应了一声。
林珵一听，将她抱得更紧了。
莫小奴翻着白眼，继续说道：“你这么蠢，我要是真死了，绝对不会入你的梦！”
林珵想了半天，终于小心翼翼地放开了她，随后却又向后退了一退，双手捧住了她的脸。
莫小奴既无奈又心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迎着他的目光认真道：“不是梦。我没死。我回来了。”
林珵闭上眼，两滴泪珠滚落而下。
便在这时，随着“铮”地一声轻响，莫小奴飞快地从腰间拔出匕首，抵在了林珵的胸前：“我回来了，我是来杀你的！”
林珵一愣，睁开眼睛看着那柄寒光闪闪的匕首，忽然笑了：“你杀吧。”
“喂！”莫小奴哭笑不得，“不是这么玩的！我要杀你诶，难道你不该大喊‘护驾’？！”
林珵认真地摇了摇头：“不用。你想杀，我就给你杀，只要你高兴……”
莫小奴呆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眼泪就又涌了出来。
林珵忙抬袖替她擦泪：“别哭，眼睛都肿了！”
莫小奴忿忿地甩开了他的手：“你别以为我吓唬你，我真是来杀你的！光是毒药我就带了三四种！”
“好，我知道了。”林珵含笑看着她，“小奴一向最疼我了。你真要杀我，给我选一种不那么难吃的毒药好不好？”
莫小奴再次无言，只得反抓住了他的手，苦笑着问：“你就不怕我是认真的？”
林珵正色答道：“我一直当你是认真的。”
莫小奴皱眉。
林珵忍不住又将她拉进了怀里，哑声道：“你若起了杀我的心，必定是因为受了天大的委屈。小奴，你受了委屈，我怎能不许你出气？”
莫小奴靠在他的胸前，许久才低声叹道：“现在，不委屈了。”
林珵立刻接道：“我还委屈。所以我要找你算账！”
莫小奴顺手把匕首丢到了他的衣袖上：“给你，算吧！”
林珵果真拿起匕首抵住了莫小奴的后颈：“现在，你给我说清楚！刚才为什么戏弄我？故意看我出糗？”
莫小奴“哈哈”笑了：“我可不敢戏弄你！是你自己蠢，何苦推到我头上……”
一句话尚未说完，廊下忽然响起了一片杂乱的脚步声，接着是一声苍老而清朗的高呼：“皇上，老臣程敦文，特来护驾！”